本来对回宫后的生活充满期待,哪知就是从一个院子换到更大的一个院子,而且这里的墙壁更高,规矩更多。如婳根本没有机会走出宫去。每天在宫府里面穿梭,宫殿巍峨,假山奇石,花草树木,小桥流水,看了几天也就看腻了。
最幸福的就是不需要洗衣服了,不需要考虑衣食,以前她就是春芜的主心骨,但是她也才十一二岁,一想到未来也非常迷茫,现在可好,根本就不用去为这些事情操心。
朋友并没有多起来,每天目光所及,都是一些忙忙碌碌的宫人,见到她一个个躬身曲背,根本不敢拿正眼看如婳,除了一句恭谨的问候,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。有时候如婳拉着宫人说话,宫人们哪敢越礼巴结公主,只是问一句答一句。
如婳经常会想起荀璨,那个明朗少年,那个相处了两年时间的朋友,他愿意听她讲匪夷所思的事情,也总是关心她。想到这些,心中仍有一些残存的快乐。只是回宫那天,他都没来送别,真不够意思。
最大的变化就是多了父母在身边,母亲终于与失散多年失而复得的女儿重逢,对如婳极尽宠爱。亲手裁剪了很多衣服,还用漂亮的丝线绣上各色花朵,亲手给女儿换上。每天端来燕窝、人参汤等各种补品,亲眼看着如婳吃下去。吃了这么多补品之后,皮肤更加白皙有光泽,气色好了许多。
父王对如婳就没母后好了,每天去给父王、母后请安,父王总是语调冷淡,随口说:“起来吧”,再无它话,似乎在心理上还是不太能接受这个女儿。
除了每天学习一些规矩礼仪,如婳没有任何事情可做。终日衣来伸手,饭来张口,百无聊赖,如婳想去看看姐姐若姮,虽然能感觉到若姮的的疏离感,但毕竟若姮是个可以说话的人。
这一天天气不错,天上一团团棉絮似的白云,太阳藏在一层蝉翼似的云彩里,时隐时现,不时有微风掠过,虽是炎夏,天气倒也不热。
还未走进若姮居住的扶桑宫,一股馥郁的玫瑰甜香便沁入鼻端,令人心神荡漾,如同置身于无边无际的玫瑰园之间。
好多侍女衣着翩跹,若姮就站在她们中间,指挥这些侍女忙碌个不停。
若姮俯身,用白腻纤巧的手指拈下一朵肥厚浓郁的花瓣,叮嘱那些侍女:“要一瓣瓣仔细的挑,就挑这种绯红色的,不要被虫子咬过的,破损的也不要,颜色必须一致,浓一点淡一点都不行”。
转过身,看到如婳惊异的看着这一院子人忙忙碌碌,巧笑嫣然:“夏天玫瑰花盛开,今天天气又好,正是做胭脂的好时候”。
上下打量如婳,看她穿了件轻薄的纱衣,上有五色彩绣,赞道:“还是穿母后亲手做的衣服更有气质,这些日子被母后调教的真正像公主了呢”。
如婳想都不想,脱口而出:“姐姐才是让人羡慕的公主,我只不过乡野之间长大的野丫头罢了”。
若姮但笑不语,身姿摇曳如柳,姿态高洁,手里拈着一朵玫瑰花,放在鼻端,深深嗅下去。
她的贴身侍女蕙风答话道:“二公主才回宫,可能不知道。我们大公主做的胭脂颜色好,香气不浓不淡,远近闻名,很多贵族小姐都来求大公主的胭脂,要的人多了,这满院的玫瑰花都不够用。大公主若是高兴,还会叫人往宫里送玫瑰花,做好胭脂送给那些官家小姐。”
若姮唇角含笑,眼里闪烁着骄傲、自信的光芒。
果然,浓荫下,一处通风好的地方,摆着密密的蚕丝棉,都罩在薄纱的罩子里,看如婳疑惑,若姮和婉开口:“胭脂务必干净,放在罩子里才能不沾染灰尘”。
纤手挑开罩子,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块胭脂块,轻轻按了按:“还得再干一些,不过已经可以用了”。手指沾了些清水,弹到胭脂块上:“用的时候蘸点水,将胭脂化开,扑到脸上就可以了”。
她拈着那块胭脂块,转向如婳。这个妹妹,不施粉黛而丽质天成,根本就不需要用玫瑰胭脂。想到妹妹不久以后相貌肯定会胜于自己,心情黯淡下来,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,
不过若姮的脸上并未有不悦之色,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,轻轻把胭脂往如婳的脸上扑:“在宫里不比外面,即便再不打扮,节庆日子还是需要用点胭脂的”。又用纤纤素手将胭脂块卷成细卷,涂在如婳的唇上:“上唇少涂一些,下唇多涂一些,这样的樱桃口,是贵族小姐之间很流行的打扮方法呢”。
陈国二公主回宫的消息已经告知息国,并且陈侯已经将如婳许给息国,息侯的颜面得以保全,于是撤离军队,两国重新握手言欢。
陈国、蔡国、息国已经结成战略联盟,如强大屏障般矗立在楚国北部,不仅实力大增,任何国家都不敢小觑,而且三国还具备了称霸淮汝的实力。陈侯最近情绪破佳,终于从多日忧虑中解脱出来,严肃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。
这几日,陈夫人忙开了。还有四个月,便是若姮的大婚之日,陈夫人正在给若姮赶制一套嫁衣。
陈夫人虽然忙碌,但心中喜悦,朝着陈侯粲然一笑:“我们要让若姮风光出嫁,这一生只穿一次的嫁衣一定要富丽华贵,这些事情还是亲力亲为”。
陈侯脸上也有喜色,心中感慨:“若姮在我们身边十五年,一想到要出嫁,心里还真是难受”。
陈夫人深以为然,双眼微红,眼中泪光闪烁:“女儿大了总要离开父母,多亏还有如婳在我们身边,否则离愁别绪,真让人难以承受呢”!
陈侯点点头:“如婳年龄还小,婚事不能操之过急,我已经跟息侯约定,让如婳在我们身边再呆上几年,然后再嫁过去”。
正说着,若姮和如婳一起走了进来。如婳在屋里绕了一圈,到处翻看,嘻嘻笑着,拿着做了一半的凤冠就往若姮头上戴:“父王、母后,姐姐的嫁衣什么时候做好啊,姐姐都等不及试穿了呢!姐姐本来就是美人,穿上这嫁衣肯定艳绝天下。姐姐最近做了好多胭脂,出嫁的时候正好用,每天姐姐做胭脂,心里特别美”!
若姮红了脸,啐道:“我心里美不美你怎么知道?”,又含羞低眉:“父王、母后,如婳的小嘴甜着呢,看来你们最近给她吃的燕窝、蜂蜜太多了。你们也不管管她,拿我取笑”。看着如婳道:“父王母后也把你许配人家了,过不久你也得出嫁。母后,妹妹出嫁不是也需要嫁衣,干脆一起做两套好了”。
“啊,啊”,看着若姮,半是玩笑,半是正经,如婳急了,向着陈侯和陈夫人,语音急促:“姐姐说的是真的?父王、母后也把我许配人家了?我才十一岁,刚回宫,就想呆在父母身边,不想嫁人”。
母后慈爱地把如婳揽到身边,爱抚地摩挲着如婳的头:“父母给你定下来息国的国君息侯,他还没有正夫人,跟咱们门第相当。你也别急,父王母后也舍不得你走,两三年后才会把你嫁过去”。
这下轮到如婳红了脸,又羞又急:“如婳从没见过息侯,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,怎么就能嫁过去,如婳要自己选夫婿”,说完羞得别过头去。
陈侯诧异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自古如此,那个贵族小姐嫁人是自己选呢”,说着眉头微皱,盯着如婳,想要看穿如婳的想法。
如婳终日在宫内晃悠,每天去若姮的扶桑宫打发时间。
因为下雨,院子里没法呆,若姮没有做胭脂,而是用丝线绣一个衿缨。一针一线,若姮绣的非常用心。细密精致的针脚里尽是春-情萌动少女心事。
如婳两腿伸直,在席子上挨着若姮坐下。她嘻嘻笑,眼波灵活流转,脸上笑出一朵玫瑰花:“姐姐,这个衿缨是给姐夫做的吧,这样鲜艳,姐姐可以做一对啊,现在这是碧湖青色,再绣一个胭脂粉色,一人佩戴一个,让人们见了你们俩儿,光看衿缨就知道是一对儿”!
若姮轻轻在如婳的额头一点:“人不大,主意倒挺多。好吧,那我就做一双”。
碧湖青色的衿缨上,用大红色的丝线绣着扶桑花,层层密密的舒展盛放花瓣中,伸出一只修长的白色花蕊,上面有点点鹅黄花粉。
若姮眼角含情,嘴角含笑,满脸都是温柔的笑意,脸上红霞未消:“扶桑是我最喜欢的花树。扶桑树都是两两同根偶生,更相依倚。扶桑花的花瓣繁复,外表激烈奔放,却独有一根花心,密密的花瓣都包围着这根花心,寓意着一心一意,从一而终。”
如婳也听得痴了,单手托腮,看着外面的两株高耸入云的扶桑树,叶子刚刚被雨水洗过,绿得发亮,果真两棵树的枝叶都交缠在一起。